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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爺,我師父還沒從棲山禪院回來,你自己留在長安得乖乖聽話。”

“這是什么沒邏輯的屁?我自己留在長安我乖乖聽誰的話?”

“我們都不在長安你也要聽我們的話。”

“這更是個沒邏輯的屁,你們在長安我都不聽你們的,你們不在長安了,我反而要聽你們的?”

葉無坷扶額,想著要是有個收拾阿爺就跟收拾小雞崽子似的阿奶就好了。

三奎抿著嘴笑。

大奎發愁,二奎樂呵呵。

阿爺見憑一己之力就讓四個小的都一臉吃癟的樣子,他可真是太開心了。

“安心就是了。”

阿爺很自豪的說道:“我現在每天都去東市那邊卜卦,準不準的也不收錢落個好人緣,東市那邊的人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婦還是老太太,哪有一個不喜歡我的。”

二奎:“怎么都是娘們兒。”

阿爺道:“家里沒有娘們兒我出去了還要討一群老爺們兒喜歡?”

二奎:“家里沒有娘們兒......也不能怪我們,阿爹阿娘把我生出來我就有把兒了,這不是我能定的。”

阿爺:“......”

大奎覺得二奎聰明了,居然能說出這么有道理的話。

“行了行了,走你們的。”

阿爺道:“我每天去東市吃個早飯然后出攤卜卦,不為別的就為了能有人多聊聊,東市上都是天南地北的人,沒有一天不是新鮮的,中午回家睡覺,午睡之后遛彎,晚上乖乖在家不出門。”

他看向葉無坷:“行了嗎?”

葉無坷道:“從小到大我什么時候不信過阿爺?你發個毒誓吧。”

阿爺:“......”

三奎道:“阿爺德高望重怎么能隨隨便便發毒誓。”

阿爺道:“三奎才是我親孫子。”

三奎:“立個字據吧,然后姜頭你找廷尉府的人暗中盯著阿爺,阿爺違反一次就扣一兩銀子,扣下來的錢咱們回來吃喝玩樂。”

葉無坷:“你才是阿爺親孫子。”

然后就要去找紙筆。

阿爺:“滾滾滾滾滾,都趕緊滾,你們別耽誤我一會兒去東市出攤,等你們回來說不定我都自己討個媳婦成親了,你們好好做事,爭取都能建功立業,我爭取明年給你們生個叔。”

他看向葉無坷道:“高姑娘那邊如果你不盡快些,說不好我成親了你還沒成親,不過倒也沒什么,將來你的孩子和你孩子的二爺爺一起長大,他倆算發小。”

葉無坷:“.......”

大奎愣了,二奎懵了,三奎覺得長安這地方果然邪門,阿爺都瘋了。

就在這時候外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,二奎晃著膀子出去開門,打開之后發現這個人自己有點眼熟,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。

“你叫二奎是吧,我叫束休。”

年輕的白衣男子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登門拜訪,更不習慣還要客客氣氣的打招呼。

對他來說能走出這一步就是很大很大的進步,而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則是更大更大的進步。

二奎領著束休進門之后,阿爺看到這個年輕人他的臉色就微微變了變。

束休俯身道:“我是來給阿爺道歉的,上次見面的時候嚇著您了。”

二奎眼神一寒:“你怎么嚇阿爺了?”

之前葉無坷他們去漠北的時候束休來過,但這件事阿爺并沒有告訴葉無坷他們。

大奎在二奎說話的時候已經跨步上前,下一息就可能要出手教訓一下這個竟敢嚇唬阿爺的混賬東西。

在無事村長者為尊,其次是姜頭。

誰欺負了村里長者與姜頭,村子里的人不會善罷甘休。

“我......”

束休猶豫了一下后坦承說道:“我只是有些嫉妒,所以面目可憎。”

阿爺擺了擺手道:“無妨,你也沒說什么。”

葉無坷已經和阿爺說過關于束休的事,對于這個年輕人的身份阿爺早已猜到。

如今束休登門致歉,阿爺不會和自己孫輩的人一般見識。

阿爺說:“你也是個苦孩子。”

一句破防。

束休愣在那好一會兒,然后轉身就走。

阿爺示意姜頭跟上去,然后阻止大奎他們三個也想跟上去。

“你們都去收拾東西,讓姜頭一個人去就行了。”

阿爺道:“米缸給你們阿爺填滿,銀子給你們阿爺留足,然后該滾蛋就滾蛋,阿爺的好日子總算要來了。”

一出門葉無坷就看到束休在大步疾行,他深吸一口氣加速追上去。

并肩之后,葉無坷雙手交叉抱著后腦走路:“是不是有幾年都沒人疼過了?以后適應適應吧,阿爺知道你是誰,他會像看待我們一樣看待你。”

束休一邊走一邊說道:“不需要。”

葉無坷道:“隨你咯。”

束休問:“你追出來干嘛。”

葉無坷道:“你道歉道了一半兒就走,我得跟上來聽你把剩下的一半兒說了,我代表阿爺聽,你說完我就回去再說給阿爺聽。”

束休腳步一停,轉身往回走:“不需要。”

葉無坷看著那個好像生氣了的娘們兒似的束休忍不住笑起來,心說這家伙還能如此傲嬌應該是吃的虧還不夠多。

這種性格的更應該像個小公舉,但是小公舉在無事村也得被阿伯阿嬸阿爺阿奶收拾的服服帖帖。

村子里誰慣著你這個,再傲嬌你該下地種田也得下地種田,該上山打獵也得上山打獵,足足實實的一天農務活兒干完了你還有力氣傲嬌那算你牛-逼。

束休快步回到鋪子門口,阿爺看他又回來顯然也又錯愕了一下。

“對不起!”

束休俯身一拜。

“是我這個做晚輩的無禮,以后再也不會了。”

說完束休就直起身要走。

“要不一起吃個飯?”

阿爺看著那倔強轉身的孩子說:“村里人做的飯菜不精致,應該遠遠不及你以前吃的飯,不過,怎么也算家里飯。”

老人家有著遠超年輕人的智慧,他認可不認可束休的身份放在一邊,可他知道自己待束休這樣身份的人好一些,姜頭以后的日子就會過的順一些。

能與人為善不就與人為敵,是這位村里老人用了大半生才總結出來的人生道理。

因為在很多時候,窮山惡水教會人的第一件事是兇狠。

束休明明已經轉身要走了,明明知道自己不該留下來,以他的性格和葉無坷他們坐下來一起吃飯,他肯定會無比的難受。

葉無坷有阿爺,有大奎二奎三奎,有無事村一村子的人做靠山做后盾給他撐腰,他只有他自己了。

“今天不吃,難道去西域這一路上你都不和我吃?”

葉無坷拉了束休的胳膊往家里走:“不要指望著有人求你留下來,如果你以后愿意也把這里當家就更別指望有人求你,我剛才已經說了你應該適應適應......如果適應適應不了的話你就走,當然,這么不通情理你走的時候最好把飯錢也算一下。”

束休微微一愣,然后昂著下巴:“又不是你留我。”

說完邁步回到鋪子里。

可是坐下來后他才知道自己這樣選擇有多冒險,因為這屋子里的人真的是讓他太難受了。

大奎的鞋一只腳穿好了一只腳趿拉著,二奎的外衣扣子居然還系錯了一顆,最讓他難受的是三奎,三奎的兩只手大拇指都留著長長的指甲。

其他手指都很正常,指甲修剪的很短很干凈,唯獨是兩個拇指,指甲長的像是兩根短短的利刃。

桌子上的茶杯沒有擺放整齊,門口的掃把是斜著放的。

窗戶紙之前應該是破了所以重新貼過,但只是把壞了的地方重新貼了,所以窗戶紙的顏色有深有淺,看一眼難受一下。

束休的呼吸,逐漸粗重。

葉無坷去做飯,大奎和二奎蹲在門口玩拋石子的幼稚游戲,兩個高高大大黑鐵塔一樣的漢子在那蹲著的時候,分別露出一條腚溝。

束休覺得自己下一息可能就要死了,窒息而死。

阿爺坐在他旁邊,雖然是坐在椅子上可如同在鄉下炕上坐著一樣,一只腳踩著椅子面的坐法,顯得很隨性可對束休的殺傷力過于兇猛。

阿爺問他:“今年多大?”

束休臉色發白的回應著:“二十一。”

阿爺點了點頭:“那你長的老成了點兒,看著像是二十六七歲的樣子,不過你這樣的相貌有一樣好,到你三十六七歲的時候應該也還是這樣。”

束休聽著阿爺的話,視線再次掃過那些讓他窒息的地方。

擺放不整齊的茶杯,門口斜放著的掃帚,顏色不一致的窗戶紙,鞋子沒穿好扣子沒扣好且露著腚溝的大奎二奎......束休想要逃離,可他覺得此時逃離他就是個弱者。

他是絕對不能讓葉無坷看不起他的。

阿爺問:“有婚配了嗎?”

束休搖頭:“沒有。”

阿爺問:“孩子你是不舒服嗎?你別拘束,把這里當自己家,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,不用板著。”

束休猛的扭頭看向阿爺:“不用板著?”

阿爺點頭發現束休的眼睛里都帶著血絲,他下意識說道:“不用,這是家啊。”

束休噌的一聲就起來了,他沖到桌子旁邊將所有杯子都整整齊齊的擺好,馬上就松了一口氣,臉色開始漸漸好轉。

下一息他沖到門口將掃帚扶起來,貼著墻根放好,此時臉色又恢復了一些,呼吸也更順暢了一些。

下一步他走到大奎二奎身后,鼓了幾次勇氣,終于還是無法忍受的伸出手給大奎把那只趿拉的鞋提上,然后在二奎震驚的目光之中把二奎的外衣扣子都解開,按照順序重新系好。

下一步,束休顫抖著手,把大奎和二奎的褲子提了提。

大奎臉色發白,二奎呆若木雞,三奎先是疑惑緊跟著就是憋不住笑但還要強行憋著,于是看著就很難受。

再下一息束休沖出了房門,眾人都懵了,全都到門口去看,卻見那家伙飛一般的走了不知去了何處。

聽到動靜,正在做飯的葉無坷也出來看。

“怎么了?誰刺激他了?”

葉無坷問。

三奎總算繃不住了,仰頭大笑:“哈哈哈哈哈......誰刺激他了?那該是大奎二奎的腚溝子。”

正在幾個人還在迷茫的時候,束休已經飛奔回來,他在附近的鋪子里買來新的窗紙,上去就把鋪子的窗紙全都撕了,又跑去廚房熬了一些漿糊回來,在這盛夏時節揮汗如雨的把窗紙全都貼好。

做完這一切,束休抬起手抹去額頭汗水,坐下來,瞇著眼睛,長長的無比舒服的吐出一口氣。

然后,他又一次看到了三奎那兩個拇指上長長的指甲。

眼睛逐漸發紅,三奎如臨大敵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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